她本该有更美好的人生，可她选择一条与她年龄、才华看起来并不相匹配的工作，成为我党隐蔽战线的一员。她的名字叫萧明华，一位传奇的红色女特工。

  鲁迅先生曾说：“我们从古以来，就有埋头苦干的人，有拼命硬干的人，有为民请命的人，有舍身求法的人……这就是中国的脊梁。”显然，年轻的萧明华就是中国的脊梁之一。

  1982年9月11日，北京首都机场。在迎接旅客的人群中，有十几个人显得格外焦急。终于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一盒骨灰出现在出站口。老人目光四处搜索，最终落在不远处同样是满头白发的老人身上，只见他快步上前。

  “大哥，对不起，我没有照顾好明华妹妹！”老人说完这句话后，抱着骨灰盒泣不成声，一度哭成泪人。前来迎接的十几个人也泣不成声，机场人来人往，很多人注意到这一幕，可他们充满不解。他们更不会知道，这一行人中有中央调查部的负责人。

  老人情绪稍微平复后，将骨灰盒交给他口中的大哥。兄妹三人阔别几十年以这样的形式重逢，此情此景，两位老人再次相拥而泣。骨灰盒很简陋，上面刻着这样一句话：殁于民国卅九年十一月八日卯时。

  1922年8月，萧明华在浙江省嘉兴县孝子桥河畔的凤家桥出生。在这之前，她已经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。小女儿的出生，给了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快乐，被全家人视为掌上明珠。萧明华的父亲经过多年打拼，创办了一个家庭织袜作坊。

  在兵荒马乱的时代，能自食其力养家糊口本身就无比艰难，织袜作坊因军阀混战早早破产了。1939年，萧明华全家迁往重庆生活。也许是父母的艰辛、漂泊的童年，让萧明华很早就懂得了父母的不易。

  1941年8月，萧明华从重庆师范学校毕业，因成绩出色被学校选送到教育部创办的师资集训班。当时的重庆经常有日军敌机轰炸，大家转入防空洞学习。在民族大义面前，重庆广大师生抗日热情高涨。

  这期间，萧明华阅读了大量进步书籍，这为后来参加革命埋下了伏笔。1943年，萧明华考入四川省江津县白沙镇的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国文系。这是重庆一所非常有名的高等师范学校，汇集不少中国现代文学中的著名学者、作家。

  萧明华深受鲁迅作品影响，她也决定用笔来战斗，先后创作了一批颇有战斗力的文章。抗战胜利后，大后方的学校陆续迁回城市里的原校址，萧明华则去了北平师范大学读书。这一决定，成为萧明华一生命运的转折点。

  朱芳春是北师大教育心理学教授，他有一个重要身份，隶属冀中军区敌工部，负责北平和华北地区军事情报工作。朱芳春对萧明华追求进步的想法很欣赏，他多次以老大哥的身份提醒她：“现在学校刚刚复课，大家思想比较混乱，要多看少说，凡事谨慎处理。”

  朱芳春还送给萧明华很多进步书籍，这让她的思想有很大提升。1947年9月，组织上决定吸收萧明华，在朱芳春的领导下开展隐蔽战线方面的工作。在目前解密的资料中，关于萧明华参加革命的过程是这样描述的：

  萧明华被通知到一处秘密场所，朱芳春告诉她从事情报工作很危险，需要的不仅需要充满激情，更重要的是意志坚定。朱芳春让她考虑几天再做决定，萧明华则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：

  “这还需要想什么！我早就想好了，请你转告党组织，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党，献给人民的革命事业，一个人能为人民的革命事业而死，就无愧于己，无愧于父母和人民的养育之恩。”

  朱芳华向上级汇报，组织上鉴于败退大陆只是时间问题，而我党在台湾影响有限，于是批准了萧明华的想法。1948年7月初，萧明华告别亲人，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台湾的轮船，她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。

  萧明华抵达台湾基隆港时，前来迎接的是她当年在重庆的同窗好友廖蔚卿。廖蔚卿是受台静农委托，专程来码头迎接萧明华。第二天，在廖蔚卿的陪同下，萧明华见到了台静农。台静农提供了两份工作，在台湾大学和台湾省立师范学院两者中选一个，萧明华选择了后者，并在台湾《国语日报》中兼职。

  对工作环境充分了解后，萧明华与远在北平的朱芳华取得了联系，告诉他“两只脚已经稳稳站在台湾大地上了。”朱芳春当时则在天津策划，因叛徒告密身份保密，组织上将安排他去台湾。

  朱芳春在回信中用暗语写道，“8月26日乘美信轮去基隆，非。”萧明华知道“非”就是朱芳华的化名“于非”，她着手为朱芳春赴台后的工作做准备。经过跟《国语日报》总编辑梁容若商议，梁容若曾在1945年短暂协助抗日工作。

  经过一段时间准备，一个名为“实用心理学讲座”在台北开展起来。朱芳春演讲激情澎湃，每期讲座几乎都爆满，他跟萧明华对听讲座的学员进行筛选，逐渐培养了一批进步成员。很快，以这批学员为骨干的“台湾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”（简称“台新盟”）成立了。

  因为经常碰面安排工作，萧明华和朱芳春接触频繁，加上两人都是单身，这难以避免引起特务、军警宪兵的注意。朱芳春来台湾前有一个颇为幸福的家庭，妻子吴乃筠跟萧明华也很熟悉。

  为了革命，朱芳春和萧明华决定做出一点牺牲，两人公开假结婚，免除了后顾之忧。1949年1月初，北平和平解放，大陆解放也指日可待，此时台湾局势越发紧张。朱芳春想了一切办法，终于跟大陆党组织取得联系。

  上级告知朱芳春，为了配合和沿海岛屿，要不顾一切代价获取这些区域的情报。有了具体工作要求，朱芳春和萧明华分头行动，很快获取了国军《海南岛防卫方案》、《舟山群岛防卫方案》、《台湾兵要地志图》等重要军事情报。

  行程颇为顺利，朱芳春辗转来到上海，当面将情报交给地下党华东地区情报负责人吴克坚等人。组织上高度肯定了朱芳春和萧明华在台湾的工作，希望我们大家注意隐蔽身份，争取作出更大的贡献。

  资料显示，从1949年底到1950年1月，朱芳春和萧明华搜集情报工作来的一个高潮，先后6次将关键情报送回大陆，这些情报为解放东南沿海、海南岛提供了重要保障。就在此时，危险来临了。1950年1月，中国地下党在台湾的负责人蔡孝乾在台湾被捕。

  刚开始，蔡孝乾找到机会逃走，但3个月后再次被捕，这一次他直接叛变投敌了。蔡孝乾叛变带来的破坏力前所未有，致使潜伏在台湾的1800名同志中1100多人被逮捕杀害，这里面就包括大家熟悉的女员朱枫。

  很快，朱芳春和萧明华领导的“台工组”（即“台新盟”）有两位成员被逮捕，他们未能第一时间获知这一项消息。1950年2月4日，两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宿舍敲门，说是要找朱芳春。

  萧明华立即让朱芳春从后门离开，并告知如果没有接到她的亲笔信，无论如何也不要回来。萧明华还告诉她一个暗号，只有看到屋外竹竿上晾着衣服说明安全，才能进入宿舍。这一天也是萧明华哥哥萧明柱的生日，两名陌生人这边刚走，萧明柱全家来到师范学院宿舍。

  2月6日深夜，萧明华在师范学院宿舍被抓捕。离开前，萧明华要求带上几件衣服，她从屋外竹竿拿下晾晒的衣服，这是向朱芳华发出最后的警报。萧明华被关在台北西宁南路的台湾省保安司令部保安处，萧明柱一度也被抓捕，后来没有审查出有价值的情报，也就释放了。

  在监狱里，萧明华最关心的还是朱芳春等同志的安危，她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对那些暂时未暴露的同志越危险。怎么办？萧明华想了一个办法，她借哥哥萧明柱探监时，将一个药瓶让他带出去，药瓶里还有7颗药丸。

  萧明华还对萧明柱使了一个眼色，让他下次探监时再带几瓶这要的药丸。这其实是通知朱芳春等同志撤离的信号，因为嘉兴方言中的“七”与“去”发音非常相近。萧明华的努力有了回报，朱芳春等同志历经艰辛终于安全回到大陆。

  萧明华就没这么幸运了，她受尽了折磨。随着近些年来一些档案的解密，我们正真看到了这样一份材料：

  “残暴的‘小鬼’们，对萧明华施以电椅、老虎凳、捆绑吊打等酷刑，以此逼迫她说出其他地下党成员，进而顺藤摸瓜一举铲除在台湾的地下党力量。她双手被反绑吊在梁柱上，满脸都是鲜血，身体多处骨折，昏死多次，可就是不愿投降。”

  一个姓刘的年轻人人当时在狱中当勤杂工，他多次看到萧明华被施以酷刑。小刘后来回忆时说：“在我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中，从来就没看到意志如此坚强之人，何况她还是一个瘦弱的女子，我自愧汗颜，不久也另寻出路了，觉得继续干下去充满罪恶感。”

  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，美国很快插手台湾事务，并派出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，阻止。蒋介石有恃无恐，认为这是“清除”党内地下党的好机会，于是开始大肆屠杀和逮捕共产人和爱国志士。

  11月7日晚饭过后，萧明华等人发现了异常，因为监狱外那几间办公室到了深夜还亮着。平时，只要出现这样一种情况，意味着第二天狱中又会有人被杀害。果不其然，这一次是萧明华。

  11月8日清晨，萧明华被宪兵带出监狱，当场宣布她被判处枪决。“萧明华，你还有什么遗言，我们给你准备的纸笔，快点写！”穷凶极恶的宪兵大声吼道。萧明华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，戴着脚铐、手铐的她从容不迫地写下了遗书，那是对亲人最后的嘱托：

  柱哥、香嫂：请你们别过分地悲伤，千万要保重身体，健康第一。害你们受冤枉罪，我很不安。我相信你们很快会自由的。我很平静。我祝福你们和孩子们安好。不要带我的遗骨回家乡，就让她在台湾吧！

  千万不要哀痛，好好地、健康地生活吧！也只有如此才能慰我九泉之心。一定啊！

  萧明华牺牲后，哥哥萧明柱悄悄将遗体送到火葬场火化，并将骨灰小心保存。萧明柱渴望将来有一天能把妹妹骨灰带回大陆，这一等就是32年。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幕，1982年9月萧明柱终于带着妹妹的骨灰回到大陆。

  在萧明华的追悼会上，组织上对她的功绩高度评价。朱芳华当然已经卧病在床，可依旧强撑着参加追悼会，看到萧明华的骨灰盒他泣不成声。朱芳华离开时提笔留下“归来兮”，这三个字被刻在萧明华墓地的墓碑上，她终于能安眠了。

  伟大领袖主席曾不止一次地说“我们要消灭敌人，就要有两种战争，一种是公开的战争，一种是隐蔽的战争。”近些年来，我们所看到的谍战剧，很多都是来自线月，国家在北京西山森林公园里修建了一座无名英雄纪念广场。

  对于很多隐蔽战线的烈士们来说，可能后人永远无法知晓他们的名字，可他们的将永世长存。他们的伟大就展现在某一个瞬间，可这足以改写一段历史。谨以此文致敬萧明华烈士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