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袖与两个汉子走到绝壁前，扯下裤腰，弯弯地撒出一道尿，落下不到几尺，就被风吹得散开，顺峡向东南飘走。万丈下的怒江，倒像是一股尿水，细细流着。

  三条汉子一个一个小曩昔。领袖哑声说道:“可还歇,”余下的汉子们漫到:“不用。”纷繁走到牛队里卸驮子。

  牛们早卧在地下，两眼哀哀地逐渐眨。两个汉子拽起一条牛，骂着赶到索头。那牛软下去，淌出两滴泪，大眼失了神，皮肉开端抖起来。汉子们缚了它的四蹄，挂在角框上，又将绳扣住框，发一声喊，猛力一推。牛嘴咧开，叫不作声，皮肉抖得含糊一层，屎尿尽数撒泄，飞起多高，又纷繁扬扬，星散坠下峡去。过了索子一多半，那儿的汉子们用力飞快地收绳，牛倒垂着，升到彼岸。

  不信这声响便是怒江。领袖也不多说，用小腿磕一下马。马却更觉踌躇，牛们也慢下来。

  一只大鹰旋了半圈，遽然一歪身，扎进山那侧的声响里。马帮像是得到信号，都止住了。汉子全不说话，纷繁翻下马来，走到牛队的前后，猛发一声喊，连珠脆骂，拳打脚踢。铃铛们又慌慌响起来，马帮如极稠的粥，逐渐流向那个山口。

  那索似有千钧之力，扯住两岸石壁，谁也动弹不得，似乎再有锱铢之力加在上面，不是山倾，便是索崩。

  领袖逐渐移下马，拐着腿走到索前，举手敲一敲那索，索一动不动。领袖瞟一眼汉子们。汉子们早蹲在一边吃烟。只要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扎起来，向峡下弹出一截纸烟，飘飘悠悠，不见去向。瘦弱汉子迈着一双细腿，走到索前，从索头扯出一个竹子折的角框，只一跃，腿已入套。脚一用力，飞身离岸，嗖地一下小曩昔，却发现他腰上还牵一根绳，一端在索头，另一端如带一缕黑烟，弯弯划过峡顶。

  这边的牛们都哀哀地叫着，汉子们并不理睬，仍一头一头推曩昔。牛们如商议好的，不破例都是一路屎尿，皮肉疯了相同抖。

  战战兢兢跨上角框，领袖吼一声:“往下看不得，命在天上～”猛一送，只觉耳边生风，聋了一般，任什么也听不见，僵着脖颈盯住天，倒像俯身看海。那海逐渐一旋，无波无浪，却深得令人眼呆，又透远得欲呕。自觉慢了一下，匆促伸手在索上向死后拔去。这索由十几

  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约闷雷，初不在意，值当是百里之外天公浇地。雷总不断，才逐渐生疑，懒懒问了一句。领袖也只懒懒说是怒江，要过溜索了。

  山不高，口极狭，仅容得一个半牛曩昔。不由捏紧了心，预备一睹气贯滇西的那江，却不料转出山口，依然是闷闷的雷。心下大感，见前边牛们死也不愿再走，就下马向岸前移去。行到岸边，抽一口气，腿子抖起来，如牛一般，不敢再往前动半步。

  股竹皮扭绞而成，磨得赛刀。手划出血来，黏黏的反倒抓得紧索。手一松开，撕得钻心一疼，不及多想，赶忙倒上去捉住。逐渐就有血溅到唇上、鼻子，天然顾不到，命在天上。

  突然耳边有人笑:“莫捉住不放手，看脚底板～”刚才觉出已到索头，几个汉子笑着在吃烟，眼纹一向扯到耳边。

  慎慎地下来，腿子抖得站不住，脚倒像生下来第一遭知道世界上还有土地，亲亲热热跺几下。小肚子胀得紧，像有尿，却不敢撒，生怕走了气再也立不住了。

  那只大鹰在瘦弱汉子身下十余丈处移来移去，翅膀尖上几根茸毛被风吹得抖。 再看时，瘦弱汉子已到索子向上弯的当地，悄没声地反着倒手拔索，横在索下的绳也一抖一抖地长出去。 我们正睁着眼望，彼岸一个黑点早停在壁上。纷歧刻，一个长音飘过来，绳子抖了几抖。又一个汉子扎起来，拍拍，抖一抖裤裆，笑一声:“～”

  那鹰斜移着，遽然一栽身，射到壁上，刹那又非起来，翅膀一鼓一鼓地摇动。领袖把裤腰塞紧，曲着眼望那鹰，抖一抖裆，说:“蛇,”几个汉子也望那鹰，都说:“是呢，蛇。”

  牛们总算又上了驮，铃铛朗朗响着，急急地要脱离这儿。上得立刻，才觉出一身黏汗，风吹得身子抖起来。手掌向上托着，深思何时才干有水洗一洗血肉。顺风扩一扩腮，出一口长起，又觉出闷雷本来一向响着。俯在立刻再看怒江，干干地咽一咽，寻不着那鹰。

  万丈绝壁飞快垂下去，马帮本来就在这壁顶上。转了多半日，总觉山低风冷，却不料一向是在万丈之处盘桓。

  怒江自西北天边亮而来，深远似涓涓细流，隐约喧声腾上来，着一派森气。俯望那江，猛然心中一颤，惨叫一声。急回身，却什么也没有，仅仅再不敢容易向下探视。叫声漫开，撞了对面的壁，又远远荡回来。

  领袖稳稳坐在立刻，笑一笑。那马平常并不觉雄壮，此刻却静立如巨人，晃一晃头，鬃飘起来。领袖眼睛细成一道缝，先望望天，满脸寒光一闪，又俯身看峡，腮上绷出筋来。汉子们咦咦喂喂地吼起来，停一刻，又吼着撞那回声。声响旋起来，逐渐落下峡去。 牛铃如击在心上，一步一响，马帮向横在峡上的一根索子颤颤移去。